半月談記者唐衛彬 李鵬翔 李思遠

峽盡天開朝日出，山平水闊大城浮。

沿長江、扼三峽，處在長江三峽起點的湖北宜昌曾因化工產業比例過重，空氣一度堪憂，長江污染超標。近年來，宜昌堅持長江大保護理念，“關改搬轉”沿江化工企業，破解“化工圍江”困局，堅持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筑牢長江生態屏障，轉變發展方式破題高質量發展，發揮省域副中心的輻射帶動作用，在新冠肺炎疫后重振中優勢漸顯。

宜昌城區的長江岸線 肖藝九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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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工圍江”重回“綠水青山”

“看，有江豚游過來了?！苯?，不少在江邊散步的宜昌市民發現，成群結隊的江豚頻繁在市區濱江一帶水域逐浪嬉戲。長江生態環境指示性物種江豚的回歸之外，另一則消息也被宜昌市民爭相轉載，生態環境部向媒體通報，2020年1至6月全國168個重點城市空氣質量改善幅度中，宜昌排名第一。

宜昌興山縣水上公路，被譽為“最美水上公路” 肖藝九 攝

就在數年前還是另一番狀況。

宜昌地處長江上、中游分界處，坐擁長江三峽，是湖北省域副中心城市，也是長江重要的生態屏障，卻因磷化工產業而聞名全國。依托豐富的磷礦、航運、水源等資源稟賦優勢，宜昌市化工產業規模一度過千億元，化工產值一度占到當地工業產值的三分之一、湖北全省化工產值的三分之一?；ぎa業在對地方經濟社會發展作出重要貢獻的同時，也造成生態環境的惡化，環境治理任務不斷加重。

“靈秀的宜昌一度總是霧蒙蒙的，人民群眾對空氣質量頗有意見。那時，就像‘坐在火山口’上。環保部門也因長江水質超標暫停宜昌新增化工項目審批?！币瞬簧倩鶎痈刹勘硎尽?/p>

在面臨生態環保這個突出短板的嚴峻考驗時，必須痛定思痛，做出抉擇。

壯士斷腕，刮骨療毒，全力做好“長江大保護”，守護好長江生態屏障。2017年起，宜昌出臺《關于化工產業專項整治及轉型升級的意見》等文件，對域內化工企業逐一篩查，制定3年行動方案，計劃關停34家整改不達標企業，轉產改造升級100家安全環保風險較低的企業。

2018年4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從北京直飛湖北宜昌，一下飛機便前往長江沿岸考察調研長江生態環境修復工作?？倳洀娬{，長江經濟帶建設要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不是說不要大的發展，而是首先立個規矩，把長江生態修復放在首位，保護好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不能搞破壞性開發。

目前，殷殷期盼、諄諄囑托正在變成現實。通過立規矩，倒逼產業轉型升級，在堅持生態保護的前提下，發展適合的產業，實現科學發展、有序發展、高質量發展。134家沿江化工企業“關改搬轉治綠”三年攻堅計劃接近尾聲?！皞顒庸恰睋Q來了“脫胎換骨”。

搬遷和轉型，化工企業被集中到環保標準嚴格的化工產業園，升級換代迎來重生。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底，宜昌化工產業產值占工業比重由2016年的33%降至19.9%，精細化工占比提高到了36.2%。

如今的興發集團新材料產業園，只見岸線整潔，綠樹迎風搖曳，原先管道縱橫、反應塔林立的化工廠區化身美麗的濱江公園。

當時，為搬遷騰出的900多米長江岸線，興發集團關停臨近長江的22套總價值12億元的生產裝置。把新發展理念體現到發展中，現實發展證明了當時決策正確。興發集團董事長李國璋說，看賬面虧損了，但集團以此為契機淘汰落后產能，研發新型高端產品。“以前我們的產品是按噸賣，如今是按克賣，業績不降反升?！?/p>

整治化工產業的同時，宜昌還積極開展多重嘗試，系統貫徹環保理念。從源頭上嚴控磷礦開采，從2018年開始，在已壓減磷礦開采總量的基礎上，把全年開采總量限制在1000萬噸以內；探索跨區域、跨部門河流治理，組建湖北省首個流域綜合執法機構——黃柏河流域水資源保護綜合執法局；成立環保警察支隊，探索“環保+公安”的生態監管治理新模式；在全市40萬中小學生中普及生態文明課，培養“生態小公民”。

通過內修人文鑄魂，環保理念逐步深入人心。不完全統計，宜昌全市已有60萬名志愿者加入到生態公益行列。每逢假日周末，“三峽蟻工”志愿者都會在江邊持續開展撿拾垃圾、保護長江母親河志愿服務活動，參與人數達4萬多次。

一組數據顯示，宜昌綠色發展指數位居全省第一、2019年高質量發展考核位居全省第一，湖北省長江大保護標志性戰役現場推進會連續三年在宜昌召開。

“退一步水清岸綠，退一步綠色回歸。宜昌在回歸綠色生態宜居宜業的初心。”宜昌市市長張家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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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質量”助力“疫后加速度”

6月16日，新冠肺炎疫情的陰霾剛剛離去，占地400畝的人福醫藥全球總部基地項目就熱火朝天地開工。

作為全國最大的麻醉品生產企業，這里將建成國際一流水準的智能化、綠色化的藥品生產基地。公司負責人李杰介紹，公司已經成為全球唯一實現麻醉品全產品系列的公司。疫情過后，公司目前正在抓住機遇，逆勢上揚。

在危機中育新機，于變局中開新局。人福醫藥只是宜昌疫后經濟發展的一個縮影。宜昌市副市長王應華說，近年宜昌利用化工行業整治騰退的環境、能源空間，金融賦能，鼓勵創新，不斷填充新動能，給高質量發展“加油門”。

高端制造是宜昌發力另一個方向。位于猇亭區的廣汽汽車宜昌基地是廣汽集團按世界級行業標準打造的節能環保型智能制造標桿工廠，每52秒可生產一輛汽車。而此前，這里曾因經營不善一度廢棄。

“汽車生產線更新換代率很高，很多廠商寧愿另起爐灶也不愿意在舊址上翻新。但是浪費的土地和巨大資源怎么辦？”猇亭區委書記楊衛華介紹說，最后在市委市政府反反復復斡旋之下，廣汽集團重新接手，舊瓶裝新酒，把危機變成了發展新機遇。

宜昌還大力推進“高新技術企業倍增工程”，一批骨干企業和“專精特新”隱形冠軍在宜昌涌現。

安琪酵母是土生土長的宜昌企業，近些年積極探索生態環保和高質量協同發展的新路徑。為了破解“酵母有機廢水處理”這一世界性難題，安琪累計投入超過10億元，自主開發了“濃淡分開、廢水資源化”綜合治理技術，最終實現了產品生產的高附加值和低能耗、少污染的統一。

隨著新建的酵母源營養健康食品數字化工廠近期投產，已經成為亞洲第一、世界第三大酵母公司的安琪酵母正在邁入新的發展軌道。

一季度經濟幾乎停滯，在全力從疫情影響中恢復的過程中，宜昌提出，要擔起省域副中心城市職責，不等不靠、化被動為主動，“先人一拍，快人一步”。

8月18日，湖北均瑤大健康飲品股份有限公司在上海證券交易所鳴鑼上市，成為疫后湖北省新增的首家上市公司。9月28日，宜昌9月重大項目集中簽約暨開工活動舉行，總投資178.89億元的50個項目落戶或啟動建設……不斷釋放積極信號。

8月18日，均瑤大健康飲品股份有限公司在上交所上市

“這離不開宜昌由整治‘化工圍江’以來一直保有的危機意識和疫后重振加速跑的自加壓力?！币瞬薪洕托畔⒒志珠L丁慶榮說，新舊動能轉換，宜昌正全面恢復性增長，新材料、生物醫藥、電子信息、先進裝備制造四大新興產業產值占工業總產值比重達到41.9%，含金量、含新量、含綠量不斷增加。

疫情是一場大考，新產業展現出更好的定力和生命力。目前，宜昌主要經濟指標持續改善，投資、消費逐步恢復，財政、進出口降幅繼續收窄。尤其是規模工業增加值連續多月實現正增長。8月份，38個工業行業大類中，超過八成行業增加值當月實現正增長，三分之一的行業增速超過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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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治理”托起“大民生”

位于西陵區唐家灣的和塘悅舍菜市場人聲鼎沸。一進去，一面特色文化墻十分顯眼，貨架柜臺上，種類齊全的蔬菜、鮮肉、糧油碼得整整齊齊，地板上干燥整潔，仿佛置身超市。不僅如此，借助安全電子追溯系統，和塘悅舍菜市場還實現了食品從源頭到終端的全程監控。

“原先地面污水橫流，現在整潔衛生，穿布鞋就能方便地買菜。”和塘悅舍小區居民王森林深有感觸。據介紹，像和塘悅舍這樣的“布鞋菜場”宜昌城區已經近百家。

發展的目的是為了提高和改善人民群眾的生活品質。作為湖北省第一個全國文明城市，宜昌市提出，用心、用情、用力為民服務，以偉大的心態做小事，在細小處不斷提升群眾的獲得感。近年來，宜昌堅持推進老舊小區改造、停車場建設、菜市場提質、農村消危（房）減土（坯房）等行動計劃，解決百姓身邊的“難點”“痛點”；同時實施交通“打通大動脈、暢通微循環”工程，推進“一村一名大學生村醫”，持之以恒保障和改善民生。

道寬路凈、環境優美、停車有序……西陵區西陵街道石板溪社區嘉明花園小區成了名副其實的“花園小區”。回想起小區曾經的模樣，“老住戶”王小萍直搖手，“亂搭亂建，雜草叢生、蠅蟲亂飛，居民之間也互不來往?！蓖ㄟ^拆除違建、道路硬化刷黑、雨污分流、增設停車位、花壇翻新、部分樓棟加裝外掛電梯，嘉明花園才從臟亂差逐步變身美凈靚。9月底，全國城鎮老舊小區改造政策培訓班在宜昌開班，宜昌市的改造經驗成為培訓的主要內容。

宜昌地處山區向平原過渡地帶，九成是縣鄉道路和通村公路。宜昌交通部門把“美麗宜道”品牌作為鄉村振興的重要抓手，一條條鄉村公路整治綠化點綴后，化身“網紅打卡點”。在當陽市玉雙公路沿線，只見山青如洗、田疇似畫。王店鎮木店村村民王先亮介紹說，道路美化后，我們也成了“景區”里的人?！笆弧奔倨谄陂g，游客賞花拍照，熱鬧非凡?！懊利惤洕迸畈l展，村里農家樂餐館、采摘園越來越多，別具風味的窯洞餐廳也在建設。

宜昌遠安縣一處油菜花田 肖藝九 攝

振興鄉村，以黨建引領、多部門聯動一體推進法治、德治、自治“三治融合”，夯實基層治理根基。宜昌公安部門也主動前移，創新設立農村道路“路長”?！捌綍r負責鄉村公路的巡邏，是服務群眾出行的服務員；有事故或者車輛擁堵是管理員，緊急情況下又是戰斗員。”宜昌市公安局局長程建宏說，“以人民為中心”，關鍵是群眾立場、群眾感情和群眾方法。路長制施行以來，工作從群眾身邊入手，宜昌市農村交通事故下降了3成以上。

作為全國網格化管理的先行區之一，宜昌編織了一張精細的基層治理和服務的網絡。比如，在每一個基層網格，都形成了“1名醫生+1名警察+N名網格員、志愿者、黨員干部”的“1+1+N”模式。這套服務和管理體系還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發揮了巨大作用，幫群眾分發蔬菜“暖心”、購買藥品“救急”，實施嚴格的小區管控，全市1132個村居未發生疫情。

夷陵區太平溪鎮許家沖村一角（無人機照片） 肖藝九 攝

在習近平總書記曾經考察過的夷陵區太平溪鎮許家沖村，32歲的村民朱雪梅正在一針一線悠然地刺繡。“牽花繡”等特色產業蓬勃發展，尤其是疫情之后艾草香包等產品持續走俏，村民在家門口工作可以拿到3000多元的月收入。在村衛生室的記錄墻上，1300多名村民的基礎病、慢性病情況一目了然。夷陵區委負責人介紹，“產業發展，生活水平提升，大量村民正從城市回流。這也對社會服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通過與高校開展委培和訂單培養，越來越多的大學生村醫正在逐步解決村民就醫和看病的難題?！?/p>

夷陵區太平溪鎮許家沖村 肖藝九 攝

一件事情接著一件事情辦，一年接著一年干。目前，宜昌連續兩年上榜“中國地級市民生發展100強”，排名從第31位上升至第24位，位居湖北省地級市首位。

“宜昌這些年壯士斷腕破解‘化工圍江’，加足油門推進高質量發展，深化基層治理創新，都是為了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我們將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繼續用偉大的心態做小事，全心全意辦好民生實事，努力實現共建共治共享，讓人民群眾有更多獲得感?！焙笔∥Ｎ⒁瞬形瘯浿莒V說。

遠安“美麗宜道”。遠交通 攝

深秋時節，西陵峽層林盡染，三峽工程壩體仿佛一排琴鍵，將奔流不息的長江水化作一串串美妙的音符。從葛洲壩到三峽工程，宜昌先后迎來兩次騰飛。如今，長江大保護不斷取得新進展新成效，這支高質量發展的協奏曲仍在繼續……（來源：《半月談》2020年第20期 原標題：《從“化工圍江”到“宜”居“昌”盛：湖北宜昌高質量發展新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