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牧馬人》中的經典鏡頭，這幾年不時會在各種短視頻平臺上熱播，人性的純真和美好令不少年輕觀眾在彈幕中連連感嘆。

21日正值謝晉100周年誕辰。當天上午，謝晉誕辰100周年紀念暨“與時代同行”電影發展主題研討會在謝晉家鄉浙江省紹興市上虞區舉行。上海電影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王健兒在發言中提到了年輕觀眾對這部謝晉名作的追捧：“如今的觀眾依然鐘情于您的作品，如今的電影人依然受到您的鼓舞，您值得驕傲。”

這場研討會由中國文聯、中國影協、中共浙江省委宣傳部（浙江省電影局）、中共上海市委宣傳部（上海市電影區）和紹興市人民政府主辦，浙江省文聯、上海市文聯和上影集團聯合主辦。多位資深電影人聚會上虞，在他們的講述中，目光深邃、面容嚴肅、身材挺拔、聲音洪亮的謝晉導演可敬可愛。

謝晉生前工作照（資料照片）。新華社發

他特別關心愛護我們

“謝導在生活中特別關心愛護我們，拍《天云山傳奇》的時候，他看到我看完一封信，躲在幕后流淚，就讓人來打聽情況。”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王馥荔回憶說，當謝晉得知自己是思念剛剛病愈的孩子時，就安排她的家人帶孩子到上海探班。“那個畫面永遠記在我心里：我拍完戲趕緊卸妝，跑到招待所三樓的房間，發現孩子睡著，謝導就坐在床邊看著他。”

“當時我還是上海戲劇學院三年級的學生，才21歲，從來沒有拍過電影。謝導大膽啟用我，我到了攝制組真是誠惶誠恐。他告訴我：‘你不要緊張，我其實已經考察你很久了，看過你演過的話劇，上過的表演課’。”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祝希娟感慨地說，謝晉既是自己的好老師，又是自己的好朋友。

“能上謝晉導演的戲”，同樣讓當時業已成名的王馥荔激動不已。“謝導告訴我：‘我了解過你，你是用功的演員，過去主要飾演溫柔、賢惠、甜美的形象，而這次飾演的‘宋薇’，人物內心很復雜，塑造難度大。但是，通過‘宋薇’，你能知道什么叫塑造角色，我也會教你、鼓勵你去探索人物。國際上的大明星，都是能駕馭不同層次、不同年齡的人物的，這就是功力。”

緣何選人很準？

謝晉選人很準，這在中國電影界已成公論。《牧馬人》的“男一號”朱時茂回憶說，自己和“許靈均”氣質天差地別，“女一號”叢珊當時還是在校大學生，王馥荔已經被譽為“天下第一嫂”，但是謝晉導演有縮短演員與角色距離的辦法。“謝導敢于用新人，不像現在的一些導演喜歡用‘有流量的’。”

無論“新人”“老人”，謝晉要求最多的就是深入生活。祝希娟說，謝晉教給她最重要的一課，不是如何表演、如何讀劇本，而是“下生活”，讓自己深刻體會到生活是創作的源泉。王馥荔記得，在生活中，謝晉總在觀察身邊的每一個人，觀察有了心得，自己就會悄悄笑起來。

為了引導演員更好地深入生活，謝晉常會用上“編小品”的方法。在拍攝《牧馬人》之前，朱時茂和叢珊前往寧夏采風，謝晉給他們布置了一道作業——編12個小品，然后回到上影廠匯報。叢珊回憶說，這些小品要捕捉人物不同的階段：從男女主人公初見、結婚，再到有了孩子、獲得平反、放馬歸來，在上影廠里排練了一個夏天，和人物相差很大的都要反復排。

“每段戲要準備ABC三個小品，讓我們有三到四套方案，然后和大家反復溝通，取其中最精華的瞬間。這其實就是一種教學、交流和分享。”著名電影演員洪學敏回憶說，在謝晉的指導下，演員都養成了從文學劇本看起，充分了解劇情的歷史和文化背景，最后再看分鏡頭劇本的習慣。“現在，不能因為有高科技了，就不‘下生活’，不看小說和劇本。”

謝晉生前拍攝影片《鴉片戰爭》時的工作照（資料照片）。新華社發

只為藝術嚴厲

謝晉的嚴厲，從來只是為了藝術。

在拍攝《紅色娘子軍》時，謝晉的一次批評讓老藝術家祝希娟受益終身。受條件限制，當時的白天拍攝要靠天吃飯，陰天就要等太陽，大家等太陽的時候，有人就會講笑話。“當時我也湊過去聽笑話，謝導批評我，說接下來要拍攝斗爭‘南霸天’的戲了，你怎么還能聽笑話？好好想戲！——從此，我從走進化妝間開始，就不和任何人說笑，靜靜地想下面的戲。”

在王馥荔看來，謝晉的脾氣從來不為個人，完全是為藝術而發。在拍攝《秋瑾》時，有一出決定人物后續不同命運的重頭戲。“謝導非常重視這場戲，但是道具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就非常生氣，后來他冷靜下來，要道具師重新準備，然后和演員們說：‘你們辛苦了，先卸妝，明天準備妥當了再拍。’”

在拍攝《牧馬人》時，叢珊也被“訓”過。“謝導要求我們，演員在拍戲的過程中要‘斷念’。有次我看小說，就被他批評了：‘你怎么不去想人物？要看小說，也得是中國農村的小說，你怎么還看外國小說？’”

“認認真真演戲，清清白白做人”，這是《舞臺姐妹》中的著名臺詞。曾經多次為謝晉擔任助手的徐松子回憶說，謝晉是一位非常有大愛的導演，他不寫自傳，也不以自己的經歷作為電影題材，而是用電影去表達人類共同的情感，用作品去點燃每個人的生命。

這就是謝晉

溫情和嚴肅，都能直指人心。中國影協副主席、清華大學教授尹鴻說，謝晉的作品很少寫大題材、大場面、大故事，絕大部分寫的都是大時代中的普通人。它們以人為焦點，以人為尺度，體現了對人的尊重。而正是這種人物和角色完美的結合，使他在中國電影史上擁有了不可替代的里程碑的地位。

“上影廠老廠長徐桑楚曾經說過，晚上上影只要有一盞燈亮著，就肯定是謝晉在讀書。我看過謝晉寫對《羅馬11點鐘》的觀影筆記，寫了3萬多字。”中國影協副主席、上海影協主席任仲倫說，謝晉是非常用功用心的導演，他也非常重視文學的力量。“謝導的代表作都改編自優秀的文學作品。他曾說過，‘60分的劇本，我只能拍到70分，而80分的劇本，我能拍到90分甚至更高。’”

“謝導晚年時和我們這些年輕人聊天，曾經說過自己百年以后，觀眾能記得一部或者兩三部他的作品，他就很滿足了。事實上，國家沒有忘記他，人民也沒有忘記他。”任仲倫感慨地說，“愛觀眾被觀眾記住，愛家鄉被家鄉記住，愛電影被電影記住，愛人民被人民記住，愛祖國被祖國記住——這就是謝晉。”

“謝晉導演有強烈的藝術情感和嫻熟的藝術手法，創作出代表中國電影時代高度的作品。他的電影作品與時代同頻共振。他的藝術理念和創作精神跨越時代，在中國電影的藝術長河中，像一道永不落幕的彩虹。”中國文聯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中國影協分黨組書記張宏評價說，謝晉導演關注時代，關注社會，始終與時代同行，與人民同行，他擅長營造家國情懷，書寫了一曲曲蕩氣回腸、感人肺腑的民族史詩。（記者馮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