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的殷墟遺址發現了迄今為止中國發現年代最早的成熟文字系統甲骨文，湖北的郭店一號楚墓出土了最早的先秦“原裝書”，湖南的里耶古城出土了目前唯一一部秦朝編年史，江西的海昏侯劉賀墓貢獻了一部孔子及其弟子的畫傳……

橫跨黃河、長江兩大流域的中部地區，文物遺存資源富集，歷史人文底蘊深厚，是孕育古漢字、古文獻的沃土。

中部地區六個省份的諸多文物中，留下大量珍貴文字印記，它們抵御住了數千年歲月的消磨，串聯成密布在江河兩岸的文明足跡，仿佛先人留下的一封封長信。讓我們踏上古漢字搭建的時光隧道，感受世界上唯一未曾間斷傳承的古老文明的魅力吧！

方正之“美”

與世界上其他文字系統相比，漢字既是記錄語言、傳遞信息的實用工具，又兼有藝術創造和提升審美體驗的功能。從某種意義上說，漢字之美就是中華文明之美。

河南安陽殷墟遺址出土的甲骨文已經三千多歲了，是世界幾大古文明中唯一“活”到今天的古文字。它的出現奠定了漢字的造字方法、方塊形態和發展框架。

“甲骨文中的‘美’字，就像一個站立的人，張開雙臂，頭上戴著羽毛或羊角等裝飾品。”中國文字博物館講解員徐耀介紹說，漢代許慎在《說文解字》中總結的漢字構造“六書”——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在甲骨文中都已具備。

從甲骨文的古樸，到金文的莊重，再到楷書的規整，漢字的演變記錄了中華文明的發展脈絡，也體現了不同時代的人文向往。

圖為漢字“美”的演變過程。

“比如書法的誕生。”山西省書協副主席袁筠說，銘文多鑄刻在青銅器上，比甲骨文會多出一份澀感。“漢字在書寫過程中，由于控筆操刀的緣故，力道輕重變化、用筆（刀）起落運轉和節奏快慢，綜合展現出一種韻律之美。古人對書寫形態美的追求和審美意識的自覺，形成了中國漢字獨有的書法藝術。”

“郭店楚簡中的‘美’字是左右結構，可能是‘媺’字的省文，‘媺’同‘美’。也許在這個時期，女性常與美麗、美好相聯系。”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簡研究中心主任范曉佩說，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爭鳴，人們對世界有了更多觀察。每個古老漢字的構形，都是前人思想和智慧的結晶，構在形式，美在巧思。

“君”子之道

探訪中部地區諸多文化遺址，可以發現古漢字的價值，不僅體現在其視覺藝術上，更在于其蘊含的哲學思想。

“君”是形聲兼會意字，最初指的是上古執筆寫字的官，“尹”為手執權杖形，“口”為發號施令，后引申為君主、宗婦、丈夫、統治、君子等義。

圖為漢字“君”的演變過程。

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的孔子徒人圖漆衣鏡上，不僅有目前已知最早的孔子形象，還有1850個字用來記錄孔子生平及其與弟子的言行。其中，子路問：“君子好勇乎？”孔子答：“君子義之為上，君子好勇無義則亂，小人效則為盜。”孔子說，德義才是君子最重要的品質。

孔子的一生都在思考如何“做人”。《論語》里共107處論說“君子”，因此儒學也被視為“君子之學”。中國人千百年來崇尚的倫理規范及美好品德，聚集、融入、升華和體現在一個人格形象——“君子”身上。如《禮記》中“君子比德于玉焉”，文人墨客用梅蘭竹菊彰顯君子之品，民俗諺語有“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等。

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副館長范麗君說，海昏侯墓出土的“君子”相關文獻有兩種釋義：一種是衣鏡上的“君子”，指的是品德高尚的人；還一種是《詩經》簡上的“君子”，特指“周王”，結合上下文的“君子萬年，徐其家室”，表達的是人們對他的美好祝愿以及對國家安康的期望。

像“君”一樣，很多漢字都是古人質樸思想價值觀念的體現，在數千年的歲月長河中與中華文明相互成就、相互塑造。

民族之“智”

透過中部地區諸多考古成果發現，中華民族的智慧和知識得以繼承與弘揚，漢字功不可沒。

“智”是出土文獻中的高頻漢字。湖北郭店楚簡中有大批儒道典籍抄本，被推測為楚國太子誦讀的教材，其中“智”出現了108次。“郭店楚簡十八篇文獻所闡述的內容，有崇德尚賢之道，有治國安民之策，有修身養性之論，是先賢智慧和思想的結晶。”范曉佩說。

圖為漢字“智”的演變過程。

在教育之外，漢字在社會生活的其他領域也發揮了記錄、傳播知識的關鍵作用。

3.6萬余枚里耶秦簡總計20余萬字，首次全景式展現了14年間秦代洞庭郡遷陵縣的縣政運行及社會生活，其價值被譽為媲美殷墟甲骨和敦煌文書。“這份政府文書檔案完整再現了秦始皇治理國家、保證國家正常運轉的秘密，被視為繼兵馬俑之后秦代考古的又一重要發現。”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員張春龍說。

里耶秦簡中的“九九”乘法口訣與現代版順序相反，從“九九八十一”開頭，以“二半而一”為終。這一發現改寫了世界數學歷史，讓乘法口訣是從阿拉伯傳入中國的說法不攻自破。這些珍貴文物還說明2200多年前中國人已能熟練運用分數，為現代科技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探訪中部地區各大博物館，可以領略到不同時代漢字的形制之美。如今，漢字仍是中國人智慧的結晶，在文學創作、學術研究、信息技術等領域發揮著重要作用，成為連接不同文明的重要紐帶。“每一個漢字都如同一幅精致的圖畫，蘊含著豐富的意象和哲理；它們組合到一起，又會產生新的內涵和智慧。”美國人司徒明是漢語愛好者，他認為，漢字會成為重要的“橋梁”，吸引世界進一步了解中國。

記者：袁慧晶、喻珮、袁月明、張玉潔、張格、王菲菲、李紫薇

鳴謝：河南博物院

中國文字博物館

湖南博物院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

荊門市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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